融州旧事话“金宝”其人其事

姚老庚

融州旧事话“金宝”其人

•姚老庚

桂北苗岭深处，早些年融水镇有个阿炳式的民间艺人，孩儿时三五成群总爱捡个烟头，拿几颗纸包糖什么的叫他拉二胡，围着他听曲讲笑，偶尔也作弄他一下。长大外出谋事，如今都到鬓发催人的年纪回乡省亲。小镇上只见街外沿岸吊脚楼鳞次栉比，楼下悠悠融江河，河对岸便是我的外家水东村了。初夏日暮时分，邀孩时三五好友小聚，叫“君满堂”的董老板斟了满碗农家乐小锅烧酒，本地酿造，醇香可口好喝得很，已过三巡有些微醉了。我晓得今夜有月，却总见她羞羞答答吞，慢慢吞吞，云里雾里。无风的夜，谷雨里的空气，略显温凉。于是童心未泯囫囵找个托辞，撇下旧友，丢下酒碗，过得桥东码头，一条青板岩砌成的街巷，很有些年岁了，灰灰夜色中，无声无息，自北南去。灯光暗昏地染在石板上，乘夜色独自踏上青石街悠哉寻梦去了。
     日间，赶墟闲逛买得几两私烟及几迭烟纸，卷了喇叭享受。这苗乡私烟的冲力与“芙蓉王”的绵味截然不同，不见烟雾，只闻得呛鼻的辣，兼和小锅烧呛喉的余香。赶场的乡民回到他们更深的乡下去了，凡是漂亮的女人都去了南方，满街的汉子间或，有几个厌学的男生擦肩而过。记得护城街有一家网巴，五年前我去过，网速的慢叫人心慌，现在也不知可有提速。旧街，到这里开始拐弯，略向西折。越来越静，也不知道哪里是街的尽头。指间的草烟快吸完，想回“好运来” 客栈歇息，翻看那本挎了半月褶了书角余秋雨的《文化苦旅》打发时光。客栈它拥立在融江边，和其它房屋一样，也是吊了脚的装饰。老板公缠着苗哥特有的头帕，石青色，他用油光发亮的竹筒吸烟，巴嗒巴嗒地响。老板娘蓄得一身少有的丰满，人倒挺温和贤淑。当然，绝对没有 “好运来”服务员好看。
     正要转身，一抹琴声袅绕而来，是阿炳的《二泉映月》，太耳熟了，旋律委婉流畅、跌宕起伏。忧怨而无奈。哟，想起来了，五年前我在这儿蹲过点，听过他的琴。今夜，莫非还是他？丢掉手中的烟蒂，立马改了回客栈的主意，寻声而去。是的，江边还是那家代销店地坪。白炽灯昏橙橙的光谱，洒在泼了水的石板上，如绍兴的黄酒晶莹。琴声飘渺，意境深邃，酒醒人散余韵悠。此时的巷子分外的静，没有多余行人，也没有一条过路的狗，而这月亮也似乎动了凡心，拨开云层，莲藕般的窜出柳梢，在屋檐的橼边露出了尖尖。月是残的，仍是那个月，照着古旧的街巷，也照过悲怆的古人。还好，今夜的月不比昨夜的残。

是他，还和五年前一样，他干瘪细瘦，斜肩缩脊，绉纹满面，缺了几颗牙的腮邦凹陷，几颗老人斑的手指泛黄微曲，满头银丝，对襟唐装便服，照旧穿着解放鞋，只不过现在换成高邦防滑的了。笛，在他手中舒情抖动。弓，在他的手边写意地划过弦。他大炼钢铁那年出世，自幼父母双亡，双目失明，吃百家饭长大。名叫“金宝”姓啥不详，前些年身体欠佳，眼目不便多般呆在养老院与老人为伍，生活极为艰苦，吹拉弹唱，自食其力，自娱自乐。但他骨气刚毅，对未来美好生活的憧憬。从不乞求别人的施舍，而是以卖艺为生，深得乡民喜爱。身残志不残，顽强自傲的生活意志，从小就学了吹笛，拉二胡，穿州过府逛省市都会，风雨蹒跚，舟车辗转，行街穿巷途中信手拉奏，四处漂泊。年龄与我相仿，阅历比我多，见识比我广。只见他嘴斜叼着香烟似略有所思的派头，煞有介事半闭着眼，为人精乖，不问世事，寄情以装潢这沉睡的音乐；他摇恍着头，脚踏乐点，悠然自醉，以伴和这婉纤的节拍，琴声一起，余音绕梁。
      没敢惊动他，悄悄地，我蹲在他的侧后。音乐和灯光，轻盈地穿过梦乡的缝隙。人生百态给人一种意犹未尽之感，仿佛在默默地倾诉着，倾诉着……琴艺比往日更加炉火纯青了，他的手指在弦丝上软和地抹动，融江河的波，谷雨时的雨，共同洗涤着空气中的尘埃。拨弦的声音，若金珠落盘，又若泉水叮咚，或若二八女子朱唇轻启之银铃，清丽秀气，格外奇妙，极是好听，我一直怀疑有琵琶伴奏。是这样吗？别具风味的音乐，流动的音乐，流动的光。吊脚楼下，上弦月漂浮在水里，戏春的游鱼闻乐惊起，“嘣咚”一声，明月苦笑了，撕破的圆脸零碎了。 明月又渐渐升起来了，倾泻万丈银光。这时，青石板上吹起了微风，一咏三叹，螺旋式回升，五次变奏无限深邃的感情。琴师“金宝”的衣角忽而跳起，他摇动腰间的琴，以头撞琴，太阳穴上暴出青筋，椅子快要翻掉。宫音上下回旋，任由人世苍桑的喟叹在他的指尖呤响与滑落。孤独者的心境，夜行者的伤感。徐徐地凄冷怆凉，走弦侵淫的流光，流飞了月夜和黎明，时空天地亮堂。然而，愁肠泻地，千回百转的沉吟、悲悯、回望和憧憬，好景不长，天，又下雨了，长长的青石板上，忽又沥沥淅淅……
      我的心开始颤动，脚开始发麻。此时琴师的弦线也渐渐软去，慢慢地，慢慢地，韵味神肖渐弱，如泣如诉的音符终于逃离了弦，无踪无影了。使人陡增沧桑，无限惆怅，百感交集。夜深，我屏心静气，再次听完，不敢吱声。半晌，“嘣”地一声，内弦被沉闷一拨，飞出一声空空的脆响。犹梦惊醒心欲碎，“金宝”琴师长长地徐了一口气，湿润的眼睛睁开了。风如帘，月如镰，夜色苍茫。回首岁月消逝人烟留念，虽然如此，梦幻中仿佛阿炳琴师却回来了……不知道琴师心内掀起的巨澜，也不敢多问。忽然想起“老爷车”里还有卷剩的草烟。嘴边，一条喇叭再一次迅速地点上。昏暗地灯下，我看见暮霞一般乳黄的烟子迷茫呛命，辣出了眼泪，混柔着腹中翻滚小锅烧的香。沉默几许之后又想了很多，时事的，过往的，未来的，未卜的，天上人间的。一再辞别了“金宝”琴师，踉踉跄跄地回到“好运来”客栈，霓虹窗外，滚滚红尘，世态炎凉，念天地之悠悠，独潸然而涕下。哀哉！如今斯人已逝，为之惋惜。余谓二泉映月，泉者冷也，月者寒也，所以冷眼看世界焉，因为之作记也。呜呼！借得白羽衣诗句收篇：“未知飧食否？麦饼正飘香。灯灿撩瞽目，夜寒欺薄裳。知音悲不见，亲故恨相忘。投币疾离去，久听须断肠。”

姚老庚

此时琴师的弦线也渐渐软去，慢慢地，慢慢地，韵味神肖渐弱，如泣如诉的音符终于逃离了弦，无踪无影了。

女少先队员的男朋友

来听老庚讲故事

来过、走过

是老子山那个神人吗。

倾听者

听说过这个名字~好像也听过琴声。

姚老庚

如今斯人已逝，为之惋惜。

马马哥

场景视乎有些跳跃

水东另一边

  看了.....#176##176##176#

姚老庚

岁月蹉跎，那逝去的年华伴随那悠扬的长笛真令人怀念，民间艺术家金宝哥在哪啊？有人说他老了走不动，有的说已离开人世。不论怎样还是深深祝福他平安吉祥！

张得财

以前从来不知道这个人啊。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