散文《老龙》

尘缘绝以湮灭

    我们那儿有名的山叫九万，然而身在九万山外的人却都不这么称呼，而是叫“大苗山”。

    我对这个称呼却觉得有些笼统了，这当中多是因为我的家乡没有“苗”


    然而我们县苗族人口占了三成，十个乡镇里倒有一半是苗族，连我们县都要加个苗族自治县，无怪山外的人就给了这么个统称。


    颇巧的是我家乡和附近的几个乡镇都是别的民族，有汉、壮、侗、瑶。

    而我就是土生土长的汉族人，所以我的生活都是没跟苗有交集的。

    我们汉族在本地又不叫汉，而是叫客家，好似我们入了别人的主场，反而成了客人。

    然而我们叫苗族亦不叫苗家，而是叫“苗子”

    只是这个子也不知是儒家孔子的子，还是百姓家孩子的子。


    但我们哪儿的人对“苗子”的印象都是很模糊的，而我认识的第一个“苗子”便是我的婶娘了。


    她嫁给我叔的时候我还在上学，这些年来只是觉得她很贤惠。


    我开始接触的另一个“苗子”，是一个头发微秃个子小矮小的中年人，我不知他全名是什么，只听有人叫他老龙。大概他是姓龙的，或者名字里有一个龙，我便也姑且叫他老龙吧。

    老龙说话时常带着他家乡的口音，这让你很难听清他在说什么。比如他问你吃饭没有，你却能听到他在说：吃放没有。


    说起老龙，便先要提起我的家乡。


    我的家乡是一个四面环山的地方，四周都是苍郁的青山。

    所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，我们这儿的人主要收入来源就在于山上种植的杉木了。


    等到山上的杉木能卖的时候，就会约老板来谈价钱。


    当谈好价钱后，老板就需要找人来砍伐把杉木运出山。


    这时就要看谁会接下这个活了，这就有点像工地上的包工头。

    今年却正是我家卖了一山的杉木，谈好价钱后老板要找人把杉木从山上运出，我爸便毛遂自荐的接下了这个包工头的活。

    接了这个活之后我爸肯定是要找人来干活的，而我婶娘正好说她娘家那边有人就是干这个的。


    这倒刚好和了我爸的心意，于是通过婶娘在中间联系，她娘家那边确定来了一个人。


    我爸就是派的我去接这个人，而这个人自然就是老龙了。


    当我推着我叔的摩托车要去接老龙的时候，我叔还嘱咐我说：你去接他，让他为车加油。你加完油后别忙给钱，就在那等，他自己知道给钱的。

    然后又说：顺便交待他给买些酒，跟他说我在家做了好菜等他，就差酒了。

    我开车来到镇上见到老龙的时候，他正靠在一个门面前搓手，当时天下着毛毛细雨，空气微微有点冷。


    我们之前电话联系过了，他见到我便问：你就是来接我的吗。

    我点点头，却是不说话，心想这人却有些明知故问了，好像无聊到要找话题来说，因此全程我都是很少说话的。

    到了加油站我便停下车加油，加完油之后我就按照我叔嘱咐的那样坐在车上等。

    但我等了半晌我后面却是没有一点动静，那收钱的就一直在前面瞪着眼睛看我们。

    我心想这真是碰上了榆木脑袋，只能仓惶的从自己腰包里掏出了仅有的十块钱付了油钱。

    之后在车上我却是颇为气愤的，心想这人也太不知道人情世故和过于小气了，对他的印象就好不了起来。


    就算是一路上颇有微词，但路过一个商店时我还不忘告诉他我叔说的要让他买酒，即使我知道他这样小气多数是会婉拒的。


    果不其然，当我转告他之后，他却说他不喝酒的，就不必买酒了。


    这就让他在我心中的印象更坏了，几乎达到了“十恶不赦”的地步。


    我便也懒得理他，直到我们回到了家中。我叔当着他的面问我：我交待你让老龙买的酒呢？


    我没好气的正要回答，老龙就抢先一步的答道：哦，酒啊，我说不喝就不买，那我现在给钱你去买。


    说完他便掏出了钱给我叔，我叔就交到我手上让我去买。我却是没好气的说：刚才路过商店不买，现在又说要买，不去。


    但终究推搪不过，还是去了。


    自此我对他印象就没好过，老龙在我心中就成了一个小气的人。


    他是来干活的，自然是跟我住，吃住都是在我家。吃饭上下的总要碰面，我却是对他不理不睬。


    有一次他老家那边又有人过来这干活，老龙想让我去接。当时已经六点，天快要黑了。

    那天又飘着雨，空气还有些冷，路上尽是大雾。

    我说不去，这晚上的又这么冷，还下着雨，去一趟衣服都要湿完，谁愿意找罪受。


    老龙见我不愿去，就说出钱请我去。


    我听到这，知道性质就不一样了。


    如果是他直接让我去接的或许我还得自己出油钱，这得多冤，冒着大雾和大雨的去帮别人接人却还要自己出钱。


    但是他请的就不一样了，这就表示他会给油钱，回来还会给你一笔钱。


    我自然同意了下来，拉着他来到镇上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，找到要接的人后去买了些菜打算回家吃的，然后一共三人的就往回赶。

    到加油站加油时我害怕他还是像上次一样愣愣的坐在那半声不吭，但好在我等了一会后他就赶紧吱声道：你等下，那个油钱我来付啊。


    这才让我对他的印象有了些改观，但之后的一路上回来他却是半句没跟我提钱的事，我便也不说。


    回到家中后他还是没说，我更不可能厚着脸问他要钱，倒在人家面前显得我太过势力。


    直到第二天，他跟我说昨晚那些买回来没吃的菜你拿去吃吧，仍旧是没跟我提钱的事。

    我这才知道，看来这份“请钱”的佣金就是只能是冰箱里的那些菜了。


    顿时我对他的印象前所未有的坏，这简直是坏到姥姥家了。

    感觉自己是被他耍了，自己帮他接人，一身湿漉漉的回到家，竟然就是这个结果。

    他食言得如此干脆，我却是再也不相信他了，之后的一天上午，他问我：下午你有事吗。


    我懒洋洋的说：没事啊


    他说：那下午你开车拉我去镇上买点东西吧。


    我却是撇嘴的说：不行，我还要睡觉呢。


    然后我便是不理他的回房了。


    这是他的一面，他相反的一面亦是有的。


    那就是有一次我要开车上街，却发现车子没油了。见他路过就随口问他有油吗。

    他却是说有，然后便给我找来了一瓶。也不要我钱，这才让我再次对他的印象改观了一点。

    老龙除了和我有些不对头之外，和别人的关系还是挺不错的，他来我们这几天就和我们这的人混熟了，经常上这家哪家串门的、有时喝酒。

    别人都亲切的叫他老龙，而我有时也就这么叫他。


    到现在，山上的杉木已经运完了，而老龙和那些工人都走了。但我对于他的印象，却还是记忆犹新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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